蔡徐坤终于发现了自己店里的黄牛。
喜茶和脏脏包早就是过时的玩意儿,连高校食堂都能如法炮制。蔡徐坤目睹了大学城边上小吃一条街入口处的网红店从脏脏包到兰州拉面,再到麻辣香锅,最后贴出了低价转让的告示,他啃着手里的烤串,若有所思的记下了那个电话号码。
几天后他成为了这家店面的主人,推出了自己的产品——喜包,喜包的有趣之处在于,它的肉馅裹在面团外面,和那些看着很大一口咬下去全是面团的包子不同,喜包贵在实诚,开诚布公的告诉你肉馅有多大多新鲜,毫不隐瞒。
就像蔡徐坤本人一样。
这也是他对黄牛深恶痛绝的原因。黄牛活跃于各行各业,把手里三块五块的东西卖到三百五百,靠倒卖为生,看上去十分诚恳,其实一肚子坏水。以前的黄牛还仅限于非春运时期的票贩子,后来各种各样的闲人都尝到了甜头,把这当成了副业,名片上不写个可代购网红店,都不能叫混过社会。
他本来没想着火,只想给自己富二代的无趣生活增添点乐子,结果自己的那群狐朋狗友会错了意,给他在各大营销号买了通稿,还附上了几张他的私人照片,他就这么在网上火了,名字前还加了个头衔——最帅创业青年。
刚开始蔡徐坤还象征性的站在店面营业,后来钱越赚越多,他就请了几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大学生来兼职,自己则坐在后面打游戏,时不时出来冒个头,对网络媒体的采访来者不拒,生怕父母不知道他儿子是多有出息。可是,当最帅创业青年这个土味称号数不清第几百次被提起后,他终于忍不住了。
蔡徐坤打电话给始作俑者之一范丞丞,范丞丞一听他的来意,就在那头笑个没完。
“不用谢我,哥们儿以后发达了,别收我家公司就行。”
收你个头,他愤愤挂了电话,在微博上搜自己的名字,第一个就是那条通稿,他看着看着就突然欣赏起那几张照片来。
别说,还贼帅。
不过红了也有烦恼,单价五块钱的喜包一个人最多吃俩,就算巨石强森来了也顶多吃四个,可有些人一买就是一屉十二个,买了也不走,鬼鬼祟祟地在队伍末尾游荡。几次之后,蔡徐坤就明白了个大概,与那些花五块钱就为了偷拍他的女大学生不同,这些人就是传说中的黄牛。
他气也生了,告示也贴了,但这群人就是屡教不改。蔡徐坤本想限购,可看到那些佝偻着身子给全家买早饭的老奶奶又于心不忍,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蔡徐坤终究是个公子哥,不懂世间疾苦,只爱行侠仗义,他最后还是找了圈里号称智多星下凡的贾斯汀请求支援。
贾斯汀狼吞虎地啃着喜包,噎着时还喝了口手边一百五一杯的红酒,头连抬都没抬。
“你装成顾客先打听打听消息不就得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蔡徐坤一边惊叹小孩儿的脑瓜子转得就是快,一边开始谋划下一步的行动。
口罩,必须的,照片都满天飞了,谁不知道他就是老板;墨镜,墨镜就算了,搞得太刻意反而容易被认出来;穿着,就穿大学生那种吧,大裤衩,条纹T恤,脚上再踩上个人字拖,简直完美。蔡徐坤虽然高中毕业就进入家里的公司实习,但他对大学的生活还是多少有点了解,毕竟陪范丞丞看的那么多青春爱情电影也不是白看的。
再说范丞丞就是个大学生。
看着镜子里自己青春洋溢的样子,蔡徐坤突然有点想上学了。
他把自己对着试衣镜的自拍发到了微信群里,美滋滋地等着被夸,下一秒表情就沉了下来。
“大哥,大学生穿巴黎世家?这时候就别买限量版了行吗,看着丢人。”
“丞丞说的对,左转美特斯邦威了解一下。”
蔡徐坤底气有点不足,又往下翻了翻,看到贾斯汀的头像后又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贾斯汀从来不说废话,言简意赅。
“像个傻逼。”
蔡徐坤不得不多跑了几家店,从早晨一直折腾到中午,直到那群小兔崽子们都满意了,才匆匆忙忙赶到自己的店。果然恰逢饭点,人排成了长队,他低着头凑近队伍,生怕自己店里哪个没脑子的把他认出来。
巧了,他站到队伍最后一个开始左顾右盼,一抬头就看到他前面这人的侧脸有点眼熟。
这才是真大学生,头发一看就没有洗剪吹过,浑身散发着一股子六神花露水的味道,上衣是舞蹈系的院服,印着学院的巨大LOGO,裤子是普通的运动裤,脚上蹬了一双VANS,手里还拿着一本毛概。
蔡徐坤经常见到他,这人一次就属于一次就买一屉的人,而且买了还不走。
勤工俭学也有许多途径,你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非要来做黄牛,蔡徐坤啧了几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哥们儿,这个好吃不?怎么这么多人?”
那人似乎受到了惊吓,手里的书都差点掉在地上,顿了一下才缓缓转过头来。
这次轮到蔡徐坤受到惊吓了,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这位疑似黄牛的常客。
现在的大学生怎么长得就和电影明星一样。
“还——还行——”
电影明星只看了他一眼就匆匆转移了视线,可蔡徐坤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秒――蔡徐坤不得不承认他有双漂亮的不像话的眼睛。
蔡徐坤你是来打击黄牛的,不是来搞对象的,他默默在心里提醒着自己。
“那你一次吃几个,我第一次买不知道,我一天伙食费就这么多,不敢浪费。”
那人看上去有点迟疑了,他捏了捏衣角,低下了头。
“那你最好还是吃食堂——其实,其实我也不好说,这个喜包吧,我怎么说呢,”他把手里的书从左手换到右手,又换了回来,“就,难吃。”
蔡徐坤控制住自己想打人的冲动,仔细分析他话中的意思。难吃还来买,不是黄牛就是受虐狂,鉴于受虐狂十分稀有,前一种的可能性提高到了百分之九十九。
但他心中难免有点小失落,这么好看的一个人不喜欢自己的喜包,还是蛮遗憾。
“那你怎么还来买?”
可别是帮女朋友吧,蔡徐坤脑海里第一时间出现这个想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就——就帮助创业嘛,况且,况且吃多了就习惯了。”
你帮我创业,得了吧您嘞,你好好想想怎么养活自己不好吗,说出我家资产能把你吓死信不信。
蔡徐坤觉得这天没法聊了,他决定静观其变,不信这人不露出马脚。
八月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这队一排就是一个多小时,蔡徐坤的汗打湿了他的廉价地摊T恤,让他愈加想念家里十八度的中央空调。看着前面的队伍越来越短,他松了一口气,终于体会到了排队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他正用胳膊擦着脑门儿上的汗,突然感觉到一丝凉意。
那位疑似黄牛正侧身拿着毛概当扇子,还特意用了右手,这样风还能扇到蔡徐坤。
“唉,同学,你不该排队,这么热的天——”
要说到重点了吗,蔡徐坤心跳加速,等着他说那句不如加点价钱买我的。
“这么热的天,这东西又不好吃,多亏。”
您能不能不要重复难吃了,虽然不是我亲手做的,但这也是我吃遍山珍海味之后研制出的配方,圈里多少个刁钻的舌头都认可过的,富二代怎么了,富二代也是会伤心的。蔡徐坤有点委屈,但是他不说。
“同学你也是舞蹈系的?我是隔壁——隔壁外语系的,认识一下呗?”
蔡徐坤知道认识一下不属于调查黄牛的范畴,可他看着那人的名品下巴上挂着汗珠,睫毛还忽闪忽闪的,就一下没忍住。
“啊,这个——”他似乎有点走神,不停的往窗口望,似乎在确认有没有被卖光,过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伸手撩了撩被汗打湿的刘海,冲蔡徐坤露出了一个微笑,“朱正廷,今年大三。”
如果我说我想养黄牛,会被兄弟打死吗。快停止散发魅力吧,你这个可怕的黄牛。
“我——我是范丞丞,外语系系草,就是那个全系女生都被我迷倒的范丞丞。”
坑哥们儿的感觉贼棒,蔡徐坤心里终于平衡了一点。
朱正廷似乎对此不以为然,嗯了一声又转了过去。几十分钟后总算排到了他们,蔡徐坤趁机掀起口罩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想着自己再也不要体验底层人民生活了,就听见朱正廷又用那种软软绵绵的嗓音开了口。
“啊,你们老板——今天不在吗?”
“小蔡啊,那小兔崽子不知道去哪浪了,下次吧。你要几个,后面还等着呢。”
后面在等着爆揍你是不是,现在大学生真是两幅面孔,当面一口一个老板大哥,背后就变成了魔鬼。
朱正廷看上去有点遗憾,肩膀都塌了下去,“啊,那还是一屉吧,不要调料。”
意料之中,朱正廷买了之后并没有走。但是意料之外的是,他也没有向队伍末尾的那些人兜售,只是在后面晃来晃去,不时还往窗口那边望,望了一会后,提着那袋喜包就往学校走,还依依不舍地回了几次头。
蔡徐坤不甘心无功而返,干脆就这么跟着他进了学校,跟着他走进教学楼,跟着他拐了个弯进了教学楼后面的小树林,跟他顺着石子路走到树林尽头——
事情有点不妙。
他看见朱正廷抱出了几只黄白相间的猫,然后把袋子里的包子挨个拿出来放到草地上,几只猫温顺的叫着,凑近舔了舔,就开始狼吞虎咽的吃起来,样子和贾斯汀简直一模一样。
有难吃到当猫粮这种程度吗?蔡徐坤掏出手机,在微信群里问了相同的问题,等了一会也没等到答案。
案子也算是破了,人家不是黄牛,只是个有爱心的大学生,折腾了一整天,今儿算是一无所获。蔡徐坤叹了口气,刚从屏幕上移开视线,就对上了一双漂亮又疑惑的眼睛。
“范丞丞同学,你——”
蔡徐坤歪着头想了想,一把拉下了自己的口罩。
好吧,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至于微信群里的那一串有,管他的呢。
一周后,大学城的学生们发现,那个卖得巨火无比的喜包也关门了,门口贴了个醒目的转让标志,下面跟着一串电话号码,大家调侃几句这地儿真是有毒,过几天也就忘了这茬。
当然,如果有人足够细心,会发现喜包老板那辆拉风的红色兰博基尼还是会频繁出现在大学城,有些人觉得他是来调查市场的,有些人说他来大学继续学习了,也有人说,他和学校食堂合作了一个大项目。
蔡徐坤坐在车里,看着几个大学生在他的车旁偷偷摸摸的拍照,不耐烦地掏出手机飞快地打了几个字。
“你到底什么时候下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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