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伐利亚日安

我不想拯救世界了,我想给你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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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粱梦(坤廷 | 短完)

*大厂回忆杀,HE,全文1w+

*球球大家评论一下!感觉上次和大家评论区聊天还是去年的事

 

 

陈立农搞了个电影。

 

不再年轻的歌手吐了个烟圈,顺便把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蔡徐坤觉得有点呛鼻,用食指的指节把装茶水的瓷杯往陈立农那边推了推。俩人都有些狼狈,这家火锅店的口碑不错,每天排队的人都是三位数,好不容易排上了桌,等了半个小时也只上了一道娃娃菜。娃娃菜水灵灵的,看着都比他俩精神。

 

“陈立农想把我们的故事记录下来——”

 

蔡徐坤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

 

“第一人称代词,我。”

 

“我想把我们的故事记录下来,”陈立农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烟,眼神迷离,“十几年了,要说偶像可真是二十一世纪最有前途的职业,各行各业都有偶像出身的,随便个端盘子的小哥,你猜咋,人家没准就是十年前的练习生,微博粉丝十万以上的那种。”

 

一个服务员小姑娘搂着个平板,一只手把一盘澳牛放到了桌子上,再一次打断了他。

 

“先生,我们这里是无烟的。”

 



陈立农手忙脚乱的掐灭烟头,蔡徐坤则完全在想别的事。不过是十几年没见,这哥们儿一口流利正宗的台普开始变了味,北京腔啊儿化音啊完美融入,难舍难分,他在北京不过多待了五六年,这家伙好像就再也没离开过。更不消说陈立农还留了一点小胡子,换了金丝边眼镜,脑后梳了个小辫,胸前鼓鼓囊囊的,勾勒出个烟盒的形状,蔡徐坤甚至都想不出他刚出道的样子了。

 

他的昵称叫什么来着,农农?还是超级的?

 

“所以,陈——我,我想邀请你客串个角儿。”

 

“做梦呢,”蔡徐坤用筷子拨拉开娃娃菜上的冰块,夹起娃娃菜在牛油锅和清汤里犹豫了一会,空投进了清汤里,“资金,剧组,哪样不耗时耗力的,还没人捧你这个场,怎么想怎么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傻事。”

 

陈立农沉默了一会,像对自己料碗里糖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样低着头。

 

蔡徐坤觉得自己可能是把话说的太狠了,刚想缓和一下气氛,那家伙有点沙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别说,这招牌澳牛还真好吃。”

 

 


几天后蔡徐坤又接到了陈立农的电话,用的是工作电话,那头听起来像是工作室的小姑娘,开口闭口就是蔡先生,业务不太熟练,通告一共没几个字,中间还磕磕绊绊了好几次。

 

语气当然是客客气气的,但中心思想就是,都找好了,就差你了,不来你就是不给我这个面子。

 

蔡徐坤掂量着旧日队友的面子有多大,思来想后也觉得还没大到让他一个不会演戏的去演电影丢人现眼的程度,他没答应,但也没有一口回绝,只一句近期有通告就搪塞了过去。要说陈立农一准猜到了他那德性,不出三日,开机仪式的邀请函就寄到了他家,主创名单里他的名字赫然在列。

 

电话那头的陈立农得意洋洋的,像极了北京出租里炫耀自己是活地图的老司机,“老哥,你上个月把助理都辞了,你还有啥通告。”

 

 

 

开机那天是在室外,接他们过去的房车上有几个熟面孔,寒暄了几句,蔡徐坤却叫不上名字来。


北风不知道有多少级,像是想把人剥下一层皮来。天气也不怎么好,蔡徐坤以前拍戏常穿的黑色羽绒服早已不知去向,他随便拽了件赞助商给的大衣套在了外面,脸被吹得生疼,想着这人情就算把全年饭钱都包了也还不回来了。

 

到场的媒体更是寥寥可数,有几个看着很眼熟,像是陈立农工作室那几个小姑娘过来充数的。

 

蔡徐坤站在最右边,和旁边的尤长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尤长靖把自己裹在一个巨大的白色羽绒服里,从一辆很有排场的豪华车上下来的,他混得倒是不错,好嗓子总算也没辜负他,尤长靖目前坐稳了国内流行乐的前三把交椅,顺风顺水。但发型没变,嗓子也没变,连口音都没多大变化,只不过这次他不是来唱主题曲的,也是来客串的。

 


“你怎么不唱?”

 

尤长靖支支吾吾了几句,示意蔡徐坤把耳朵凑过来点。

 

“——还不是因为农农没钱请我唱。”

 

这个称呼喊得蔡徐坤浑身起鸡皮疙瘩,他用左肩撞了撞尤长靖,“行不行啊你,那谁来唱?”

 

尤长靖盯着他的眼睛,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神情,很快又低下头去,比刚刚还要扭捏上十分,“你自己看喽。”

 

蔡徐坤觉得更冷了。

 


他身后的宣传易拉宝上,演唱主题曲的歌手正是朱正廷,而本尊正站在这一横排的最左边,他竟一直都没发现。

 



蔡徐坤和朱正廷从没有真正在一起过,也没想过这件事,他们是队友,最好的朋友,甚至解散后还能客套地寒暄几句,一起吃过几次火锅。


他把朱正廷当做可以交心的玩伴,朱正廷把他当做弟弟里最成熟的挚友。他们为对方保守了他们各自的秘密,也曾经拥有过一段无话不谈的时光,可十几年过去,蔡徐坤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前女友一样,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

 

大概就是,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但是我也不想知道了。

 

和尤长靖,和陈立农,或者和黄明昊,他之后断断续续见过的几个,他都没有那种久别重逢的生涩感,仿佛一别十年,就在昨天一样。可看到朱正廷,他只觉得陌生,当初有多亲密,现在就有多陌生。

 

 

 


晚上聚餐时,陈立农又喝醉了。

 

大家不在同一个领域发展,只能聊聊圈内那些无关紧要的八卦,朱正廷好像也没怎么变,咋咋呼呼说完话,自己又害羞的捂着脸咯咯咯的笑,他像是不准备戴隐形眼镜了,鼻梁上有框架眼镜按压的痕迹。蔡徐坤满脑子都是别的事,偶尔听一耳朵,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菜,聊到和他有关的就附和几句。

 

陈立农说的不错,蔡徐坤上个月辞退了自己的最后一个助理,自此他成了光杆司令,曾经热热闹闹的工作室只剩了他一个,倒不是因为没有通告可接,只是他开始重新规划自己的职业生涯了,虽说三十多岁规划有些迟了,但好在及时醒悟。

 

他喜欢音乐,但喜欢的又不是纯粹的唱歌——起码和尤长靖那种不同,他也喜欢跳舞,可喜欢的又不是纯粹的舞蹈,蔡徐坤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最开心的一段时光不是作为偶像团体出道之后的那一年,也不是后来波澜不惊发展的那七八年,而是自己作为练习生时,偶尔去酒吧驻唱的那几年。

 

蔡徐坤觉得,自己喜欢的可能只是纯粹的舞台。

 

 

 


饭吃到了最后,旁边的陈立农醒来了好几次,每醒一次就张罗着点菜,菜单还没拿过来,他又偏着头睡着了,如此几次后,服务员都懒得理这桌酒鬼,只当他们在寻自己的开心。

 

尤长靖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报了北京一所有名的住宅区,几个人立马附和,要搭大明星的顺风车,人哗啦哗啦走了大半,只剩下了他们三个。陈立农说着要买单,晃晃悠悠走出包间,蔡徐坤见他久也不回,拿上外套去服务台找,结果人家小姑娘微微一笑,说陈先生买完单已经回去了。

 

蔡徐坤掏出手机想叫个滴滴,但手机显示4G,没有任何信号。蔡徐坤走到酒店外面,司机刚刚接单,他就听到后面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我没喝酒,送你回去吧。”

 

朱正廷正把一条浅灰色的围巾围到脖子上,冲他笑了笑。

 

蔡徐坤想了想,取消了订单。

 

 

 


上车时蔡徐坤突然想到一个老套的选择题,坐异性朋友的车,应该坐副驾驶还是后面?如果坐副驾驶,朋友的情侣看到了会不高兴,如果坐后面,显得人家像是你的司机。

 

蔡徐坤抱着侥幸心理坐到了副驾驶。在汽车自带的触屏上输入了自家的地址,然后祈祷最好一路是绿灯,别有什么堵车。玩个游戏吧,朱正廷,他想,这个游戏就叫,我不说话,你也别说话。

 

然而遇到的第一个路口就是红灯,还堵车,朱正廷还清了清嗓子,好像在准备说话。他打开窗户,左手臂支在上面,用大拇指揉着太阳穴,“电视上看见你几次,没怎么变。”

 

“你也是。”

 

 

朱正廷笑了,蔡徐坤舒了一口气,从座位上滑下来了一点,不再绷着后背了,他眼神扫过车里的内饰,停在内后视镜上挂着的小挂件上,那是个用菱形玻璃封起来的相片,相片是朱正廷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合影,因为惯性正在左右摇摆,蔡徐坤看不太清那个男人的脸,只知道自己又绷着后背坐了起来。

 

“——分了,好久了。”

 

前面的车流勉强动了点,但距离路口还有一大段距离,估计到他们还得再等一个红灯。

 

“我的舞蹈教室旁边有个健身会所,他是里面的教练,我们在一起了一年多,然后——”朱正廷摇摇头,用食指敲着方向盘,“然后他不知道去哪儿了,什么联系方式也联系不到他了。”

 

“说来奇怪,没骗走钱,也没带走任何东西,就这么消失了,他走后不久,连健身会所都关门了。舞蹈教室的小孩子还问我呢,老师老师,那些个凶凶的哥哥们呢?”

 

车流动得快了些,朱正廷一踩油门,跟了上去,“谁知道呢,有些人遇见一次的几率就已经很低了,第二次已经是不可能了。”

 

他还是变了,蔡徐坤想,但他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里变了。

 

 


蔡徐坤不是没听过他的舞蹈教室。他们解散后,朱正廷接了几个综艺,又上了一个以舞蹈为主的比赛,最后还得了不错的成绩。后来好像是因为综艺还是什么其他通告伤了脚,宣布无限期引退。再听到他的消息就是几年后了,还是黄明昊在打台球时说的。

 

这小子看着蔡徐坤将要出杆,突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哥在北京开了个舞蹈教室,专教像当初咱们这样的小屁孩学跳舞。”

 

杆是收不回来了,球也打偏了。

 

 


到小区门口时,保安过来敲车窗,蔡徐坤识趣地解下了安全带,他道了谢,顺手关车门时,看到朱正廷脸上有点闪闪发光的,好像是夜晚路灯的反光。

 

蔡徐坤盯着摇上去的车窗,有几句话就在嘴边,可又觉得说了也多余。

 

“——回去小心。”他说。

 

 

蔡徐坤觉得自己不够勇敢,可他又觉得自己已经够勇敢了。

 

解散的前一天,他们在自己的别墅里办了派对,酒过三巡,经纪人和老板们都走了,就剩了他们几个,几个小屁孩早就醉得不省人事,横七竖八的叠在一起,剩下的人在收拾行李,楼上楼下的忙活,蔡徐坤灌了自己整整一瓶香槟,醉醺醺的顺着沙发爬到朱正廷的旁边。

 

“我喜欢你。”

 

那家伙咯咯地笑起来,“我也喜欢你,坤。”

 

“我说真的,”蔡徐坤一把抢过来朱正廷手里的酒杯,“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的那种。”

 

这句话声音不大,但影响力巨大,旁边的几个小屁孩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猛地都爬了起来,开始在旁边起哄,朱正廷看都没看他,把酒杯又夺了回来,“——山不转水转,江湖总会再见的。”

 

“我不想等水转,就现在,我想要个准话。”

 

那时的他春风得意,拿了顶级代言,上了时尚刊物,有了拿得出手的舞台,唱片榜单前三,很少有他办不到的事情。蔡徐坤也理所应当的觉得,自己的告白必定是个令人满意的结局。

 

可惜不是。

 

朱正廷一直强调着他醉了,最后索性把自己关在了卧室里,一晚上再也没出来。


第二天早晨起床时,大家才发现,朱正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没人提起晚上那件荒唐的事,一向喜欢开玩笑的小孩们在后来的各种各样的饭局上守口如瓶,从来没有抖落出来半句,就像从来没发生一样。

 

只是后来蔡徐坤想起来的时候,总觉得横竖是个被拒绝,当初还不如先吻一个再废话。

 

早知道我就去举铁练肌肉了,蔡徐坤躺在床上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人家有男友了,前男友也是男友啊。他们也许一起去健身,一起逛过商场,一起到超市采购,一起拥有一段回忆。而我呢,那时候在干嘛?写歌?跑通告?要不就是化妆间里打瞌睡?

 

 


第二天蔡徐坤从床上醒过来时,还思考了一会昨天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没什么行程安排,电影的开拍安排到了下周一,翻了翻手机,陈立农那个烦人精今天格外安静,一个未接来电也没有,蔡徐坤打开软件也没发现什么想看的电影,没有了通告的日子分外轻松,可他自己也不知道闲下来能做点什么。

 

蔡徐坤边刷牙边去开冰箱门,打开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很久了,留下几个助理吃剩的水果罐头,还有一袋子粗粮面包,冰箱里弥漫着一股烂柠檬的味道,诡异又古怪。他搜了最近的一家超市,准备采购点吃的,临出门时他拿起衣架上的外套,这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手里这件外套绝对不是他自己的。

 

他记不起昨天朱正廷的外套长什么样子了,可能和自己的很像,许是昨天喝醉了酒,晕晕乎乎拿了朱正廷的外套,那人也没仔细看,俩人就这么兵荒马乱、稀里糊涂的回了家。

 

蔡徐坤掏出手机,想叫楼下的黄明昊帮自己捎过去,他的工作室好像离朱正廷的舞蹈教室很近,但蔡徐坤转念一想,让这个人精去还衣服,指不定他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到时候解释都解释不清。

 

他无端的想起昨天朱正廷说的那句话。

 

有些人遇见一次的几率就已经很低了,第二次已经是不可能了。

 

蔡徐坤把目的地定位的沃尔玛删了,换成了北京一所写字楼的地址。

 

 

 


蔡徐坤起得晚,到的更晚,他问了写字楼的保安,知道了教室的楼层,刚拐进去,就听到热热闹闹的声音,一看是七八个约莫四十岁的家长,看上去像是来接孩子的,正坐在外面的茶几上嗑着瓜子聊天,他感觉自己有点格格不入,正犹豫了一下纠结要不要进去,前台的小姑娘却先开了口。

 

“先生是想给弟弟妹妹报名?”

 

幸好没问是不是给儿子报名,蔡徐坤舒了口气,摆摆手。

 

“我找——”他还是没有办法坦然地说出那个名字,“我找你们老板,昨天搭滴滴他的外套落下了,我给他送回来。”

 

小姑娘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很快又换上职业的微笑,“您可真是好心人,请问您贵姓?我们老板会好好谢谢您的。”

 

“雷——雷锋。”

 

 

走出写字楼时,刚才看到的那几个家长正牵着他们的小孩往外走,看上去像刚下了课。黄明昊的工作室在这栋楼,蔡徐坤在大厅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这小子一个都没接,可能是在开会,正寻思着等他一会中午吃个饭,就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雷同志?”

 

朱正廷臂弯上搭着一件外套。

 

 



蔡徐坤后悔给黄明昊打的那几个电话了。不仅仅是因为他让他们俩在吹着穿堂风的大厅里等了半小时。


他装作忙业务的样子,皱着眉头在手机上给黄明昊发微信。

 

我不是一个人

—我知道你不是人

我是说,还有朱正廷,中午一起

—不是吧?你俩怎么勾搭到一起的?

说来话长,快下来

—马上

 

等黄明昊时,朱正廷就几次欲言又止,这小子下来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从包里翻出三个口罩,看着他们俩戴上之后,三人在附近的商场逛了一会,毫无疑问的,黄明昊C位,朱正廷和蔡徐坤一边一个。终于走到顶层时,黄明昊揉着肚子叹了口气。

 

“日料?”

 

“不吃。”

“不吃。”

 

朱正廷和蔡徐坤几乎是同时发出声音,场面变得有些尴尬。

 

“要不火锅?咱俩经常吃的那——”

 

朱正廷咳嗽了两声。

 

“——那吃炸鸡吧,炸鸡。”

 

 


炸鸡和小龙虾都是为社交而生的食物,就在于吃它们时必须双手——你是没有多余的手用来玩手机的,但这也是社交恐惧者的噩梦,因为这也意味着你没有别的方式来缓解尴尬了。

 

黄明昊和朱正廷在聊写字楼里的八卦,蔡徐坤一句也听不懂,就默默低头吃鸡,终于聊到了陈立农的新电影,不再年轻的小屁孩把手里的炸鸡掉进了蜂蜜芥末酱,随手拿起一块腌萝卜扔到了嘴里,看样子是真不知道。

 

“电影?讲大厂的?怎么我不知道?还邀请了谁?我不去那谁来演我呢?”

 

“你可是大忙人,邀请你的成本和邀请尤长靖唱主题曲的成本差不了多少吧,我也没仔细看,好像有杰弗瑞他们几个,还有咱们原来公司那几个。”

 

“——哥可真是薄情,名字都记不得了,”黄明昊把那块炸鸡捞了出来,“也怪不得那谁凭空蒸发,指不定哥那天连自己有个前男——”

 

朱正廷瞪了他一眼。

 

蔡徐坤看着气氛不太对劲,刚想接的话头又咽了回去,一杯芦荟汁下肚,他摘下手套看了看手机,发现原公司给他发了微信,好像是当初交接的文件有些问题,需要补一下。

 

“我还有点事。不然我先——”

 

朱正廷看到他站起来,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开始从包里掏东西,蔡徐坤的心又提了起来。

 

“下周末在隔一条街的剧院有孩子们的汇演,这是门票,如果有空可以来看看。”

 

黄明昊嘴里那口果汁终于喷了出来。

 

 

 


看着蔡徐坤去前台结账,黄明昊给自己灌了一口果汁,翘起了二郎腿。

 

“哥你这又是何必呢,不是和你说了,他现在有自己的小生活,好得很,衣食无忧,也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了,这生活,比我可开心多了。谁还没有个回忆了?老翻出来揉来揉去消遣就没意思了,当初你一言不发拎着个破箱子走了,我们也没人怪你是不是,现在又是怎么,后悔了?”

 

“是他先来送外套的。”

 

“他来送外套你就非得请他吃顿饭,还去看你那些小兔崽子的表演啊?”黄明昊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要我说,哥,你要是没那个想法,就别搞些没用的事,后果你不是不知道,一次两次的,你收不了场的。”

 

 



朱正廷当然知道后果。

 

他那年也不过二十几岁,就把周围这群弟弟们当做了小屁孩子,觉得他们又不成熟又傻了吧唧,不懂人情世故。


他觉得自己在生活上能照顾他们,在思想上那必定是更胜一筹的,可是他却大错特错。朱正廷不知道蔡徐坤把他那些泛滥的关照解读成了爱意,然后十几倍二十几倍的还给他,那时的他只是对突然的关心感到手足无措,又觉得没人能理解。

 

其实任何一个局外人都看得比他要通透百倍,如果他当时能随便找个人倾诉,他都能得到可靠的答案。

 

可是他没有。

 

那时朱正廷以为自己不过是对另一位强者的偏爱。

 

直到后来,他已经是一位健身教练的男朋友时,他问他,你为何选择了我,对方笑笑,说自己是偏爱他,才选择了他。

 

那时朱正廷才明白偏爱也是一种爱,还是最高级别的爱。

 

 

当时的朱正廷选择了自我解读,自我消化,还抱有一丝侥幸的把这归因于对兄长的依赖。而当那份爱意积攒到一定程度时,自己最喜欢的弟弟趴在他的耳边说,我想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再做什么都晚了,他气这些孩子什么也不懂就在那起哄,气自己这个弟弟异想天开,气所有人都不为他的前途着想,所有的愤怒郁结于心时,他选择了最错误的方式。

 

逃避。

 

一逃就是十几年,风光一时,也有低谷,经历了一段失败的恋情,有了一段不够愉快的回忆,最后,他又遇见了当初的债主。

 

朱正廷已经没有资格说任何人不成熟了。

 

 



开拍第一天又是阴天,临时的摄影棚已经建好,蔡徐坤略略看了几眼,感觉还挺像那么回事的,里面的布置不说精致,大体也算还原了细节。蔡徐坤在大棚里还看到了杰弗瑞,随口问了句,果然是杰弗瑞出的钱,还拉了几个挺不错的赞助。

 

蔡徐坤到片场时,陈立农正冲着一个年轻演员发脾气。看发型也知道,这位的原型就是陈立农自己。

 

“我说了多少遍?在第一次评级时,他候场时是不知所措,不是傻!”

 

“可我不知道——”

 

“当时的光盘有没有给你?你有没有好好看?能演就演,演不了换人。”

 

陈立农关了监视器,一转眼看到了蔡徐坤。

 


“你的脾气倒是越来越大了,一点都想不起来当初你笑起来眯着眼的样子了,”蔡徐坤冲年轻演员的方向扬扬下巴,“这衣服哪来的?不会是当初穿过的吧?”

 

“哪儿能,”陈立农又点了根烟,“打样重新做的,还原度百分之百。”

 

“厉害。”

 

 


蔡徐坤的镜头并不多,虽说是演他自己,但也只演第一次出场和最后出道的两个场,其他的都是别的演员来演,说白了就是个彩蛋,友情客串罢了。他台词倒也不多,只是第一次跳的那舞他忘了个差不多,全靠当时的光盘录像片段才想起来。

 

那件出了名的外套和网纹背心陈立农自然是准备好了,穿着这套衣服走在舞台中间的时候,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蔡徐坤明明知道这是假的,是大棚里用钢筋柱子堆砌的舞台,是距离大厂几千公里外的荒郊,现在也早就不是二零一八年,可他就是忍不住想,想着自己还是当初那个忐忑等着第一次评级的练习生。


当时的自己仿佛是一架没有目的地的飞机,在空中一圈一圈的盘旋,毫无着落,坐立不安,不知道这是自己参加的第几个选秀,想着失败,想着淘汰,想着要不要提早断了自己成为偶像的念想。

 

可落地后又好到哪里去呢?

 

无来由的揣测,来自舆论的攻击,不再属于自己的时间,不再单纯的友情。

 

他闭上眼睛,幻想跳完这首歌,就回到了当年。

 

 


可穿越从头到尾,都是对无法改变的事实所编造的谎言。

 

监视器的红灯闪了几下,随后又暗了下来。蔡徐坤听到黑暗中有掌声响起,先是一个,然后两个,然后整个摄影棚里都掌声雷动。

 

聚光灯扫过陈立农所坐的导演椅,他又点起了一根烟。

 

 

 

下午那个年轻演员表现的还不错,陈立农也不再发火,只是一根接着一根抽烟,蔡徐坤的下一个场景在晚上,他百无聊赖的在片场闲逛,看到杰弗瑞在另外一个棚录另外一个组的戏。

 

蔡徐坤一看就明白了。

 

蔡徐坤认得扮演自己的那个演员,他还加了自己的微信,讨论了一些关于感情表达方面的问题,那小孩人也挺机灵,就是没什么演戏经验,有些怯场,但总体还不错,个别时候也能放得开。


这场他穿着粉色的评级服,和饰演张PD的人站在一起,似乎在对另外一侧站着的九十九个练习生说着什么,他身后一个牌子上写着。

 

《PPAP》

 

“——我第一个选择是,王子异。”

“——第二个想到的人是,周彦辰。”

“——我记得选center时,有一个人把票投给我,周锐”

 

蔡徐坤内心一紧,他很清楚接下来的台词是什么。

 

“跟我合作过的,朱正廷。”

 

他用口型和演员同步说出了这句话,感觉自己浑身都在抖,蔡徐坤打了个激灵,好像突然记起了那年冬天。

 

“我是蔡徐坤,是队内的center,如果你为我投票的话,我会亲手帮你切好苹果的。”

“我是朱正廷,这一次,我在队里负责主唱,同样,如果你们投我一票的话,我会亲手喂你们,吃苹果。”

 

他想起走廊里那些擦肩而过,排练时那些相互扶持,决赛时那个带着泪的拥抱,想起大厂之外几十场巡演的暧昧,想起小别墅里那些目的不纯的试探。

 


过去的人自以为涅槃重生,实际却从未逃离春秋大梦。

 


蔡徐坤内心有什么东西苏醒了,他管那叫不安分的幼狮,总在他迷茫时才会出现,它嘶吼着,它哭泣着,它在蔡徐坤的胸膛里高高仰起头颅,它呜咽着说,放我出去吧,我长大了。

 

他想要一个答案。

 



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朱正廷摘下了眼镜。

 

 



晚上的戏则是要简单许多,站在最高的那个位置上带领八个队友鞠躬就行了,这也是电影的最后一个画面,蔡徐坤或许是进入了状态,一条就过了,卸了妆穿上羽绒服时,他看到了一个眼熟的面孔。

 

那是朱正廷舞蹈教室外面的那个小姑娘,场面变得有些尴尬,蔡徐坤没想到能在这个地方碰到她。本想装作没看见,小姑娘却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雷先生,大明星?”她笑得眼睛弯弯,“还真以为我们都不认识你啦?我们中级班的孩子们,用的教学视频可是你和我们老板参加的那个选秀的主题曲呢,诶,诶什么的。”

 

说完小姑娘还像模像样伸出右手向上伸了伸,“学得不错吧?上次你走得急也没叫住你,我可是你曾经的粉丝呢,说真的,当时一下愣住了,差点没认出来,还想要个签名来着。”

 

蔡徐坤脸红了,以为她只是说笑,没想到真的把她的笔记本翻开一页,递了过来,中间还夹着一支笔。蔡徐坤迅速签完了名正要走,小姑娘抱着笔记本又叫住了他。

 

“老板在录音棚里,好像快录完了,不和我们老板一起回去吗?我们老板经常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呢。”

 

 



录音棚在室内,暖气开得很足,蔡徐坤虽说只拍了两场,但这一天在不同组跑来跑去,到处闲逛,遇见熟的还叙叙旧,早就已经筋疲力尽,最后干脆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朱正廷本是上午就该录完了,无奈设备没有调试好,只好推到了晚上,电影主题曲是变调的《EI EI》,也不算难唱,但经过各种调整,录完也将近凌晨三点,他打了个哈欠走出隔音室,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沙发上的蔡徐坤。

 

他把自己的外套盖到蔡徐坤身上,用口型和助理交流了几句,助理点点头,开门离开了。

 



朱正廷虽说在电视上见过几次蔡徐坤的正脸,但这么仔细看真人还是这十几年以来的第一次。蔡徐坤看上去一点也不显老,哪怕整个人窝在沙发里,也没有多余的赘肉,身材管理和皮肤管理都算得上优越,只是看着有那么点消瘦,不再是那个跳PPAP时能把自己的脸颊戳出可爱小酒窝的少年了。

 

他在休息室的桌子上找到了自己的保温杯,双手握在了手里。

 

“兜兜转转,我们还是见面了——”

 

“在开机仪式,在我的车上,在和黄明昊吃饭时,我都很想和你说句抱歉,不管你这么多年有没有放下。”

 

“年轻多好啊,我们在大厂疯跑,被选管抓住了也不怕,要不就偷跑出去聚餐。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去吃海底捞时吗?哪怕下一次就是真正的淘汰,大家谁也没有丧,一个赛一个的开心,那时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

 

朱正廷弯腰想坐在沙发上,犹豫了一下,坐到了旁边的茶几上。

 

“出道之后,我开始怕了,怕别人对我的看法,怕别人的人身攻击,所以谨言慎行,活得不像我自己,刚开始时,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惹出了许多麻烦,还安慰自己这就是成长的代价。我很喜欢下雪,可我一次雪也没再玩过,我强迫自己做的所有事都要配得上我的头衔,配得上粉丝的期望。”

 

“我们都变了,不是吗?农农也是,长靖也是,你也是,我也是。”

 

“后来,因为脚伤,我那追求完美的急性子总算落了地。世事难料啊,要是能想到这一遭,那些综艺我宁愿不上,还能多享受舞台几年。”

 

“我不想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谎话,坤,当时我拒绝你,仅仅是因为,我觉得你不懂什么是爱,我觉得你是在把爱当儿戏,嘴上说说罢了。我今天看了你的舞蹈,看了杰弗瑞那组的那场戏,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那些连外人都能看出来的爱,我却视而不见。”

 

“距离我收拾行李离开你们的那一天已经十年多了,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不懂爱的是我——说起来好笑,我特意找了一座偏僻的写字楼,可楼下就是黄明昊那小子,我招了几个助理,入职后她说她是你的粉丝,我换了所有联系方式,可农农还是找到了我唱主题曲。”

 

“要求你的原谅太奢侈了,毕竟我们都不是曾经的我们了,谁也回不去的。”

 

朱正廷叹了口气,“黄明昊说得对,很多事情我根本没有能力收场。我的歌今天就录完了,以后我们估计也不会见面了,我只想说啊,你的爱和你一样勇敢,可你爱的人却是个懦夫。”

 


离开录音棚,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门口时,朱正廷感觉天空好像在往下飘什么,他忙去掏手机,准备打开手电看看,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腰被人圈住了,圈得格外紧。

 

“下雪了,小猪佩廷。”

 

蔡徐坤说。

 




电影首映礼上,蔡徐坤和朱正廷双双表示要去海外发展,娱乐版热闹了一会,很快又归于沉寂。

 

电影的票房还不错,一举拿下了周榜的第一,很多人翻出了他们当初参赛的视频,但毕竟十几年了,最后也没掀起什么水花。陈立农不赚也不赔,但他好像开心了很多,最后一场的酒席上自封大厂厂长,相约一年至少一聚,谁也不能缺席。

 

 



开始播放演职员表时,电影院里的人已经走了大半,到最后彩蛋时,只剩了几个刚睡醒的小朋友。

 

画面里的一百位少年,有的已经身材走样,有的已经留起了胡子,他们穿着统一的制服,跳的舞参差不齐,很多人到了后面已经跟不上节奏,音乐还在响着,镜头扫过了一张张不再年轻的脸,他们笑得很是开心。

 

“那里面好像有我们朱老师,”小男孩揉揉眼睛,“——我以后也要成为那样的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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